青黄楚路薰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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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请你吃炸鸡
现在是盒废鸡了

[开洞组/洞春]We Can’t Stop It

*ooc

*全文共2.3w+字

*开洞存活

*夹带了点百贵和东乡的互动(因为我觉得他俩有一腿)

*大概是本堂町动用私//权入井,让开洞苏醒的故事

*井的设定有bug,毕竟理论上是不能拿去救人的

*文笔很烂很烂超级烂,剧情也及其俗套。但也希望大噶食用愉快(要求好高一女的)



是写给光光 @世上有光 的文,如果不是她,我估计2020年是不可能有产出的。虽然我鸽她鸽了一个多月,但我发誓我是只好鸽子。

没啥好说的,我爱她(龇牙笑

标题是雅-MIYAVI-的We Can’t Stop It (Rewind),出自那张出了《异度侵入》几首的BGM和ED的专辑。(我害挺喜欢这首歌,不晓得为啥番没把它选进去,害。)

应该会有错别字什么的,但是肝完的我快要吐了,不想再捉虫了,还请多包涵,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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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富久田保津苏醒。”


本堂町说道。


当时是在“仓”周一固定的早晨例会上。


这句话显然是比人人面前摆着的至少已经喝了半杯的纯黑咖啡要提神得多,那些人在会议厅里、精神却依旧与周末的松散状态纠缠的职员们霎时被拉扯回了现实,十余个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投到长桌尽头的本堂町身上。


“我反对。”离本堂町最近的百贵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是与会者们都能清楚听到的音量。届时会议厅里的数十道视线又移到了百贵身上。


“你命令下得过于主观了,本堂町局长。”百贵接着道。


百贵属于谨慎的“保守派”,他会反对完全在各位意料之中,可这话隐隐夹带着点火药味儿,虽未明说,但是大家多少都听得出来他是在暗示本堂町的决定完全是在意气用事,毕竟,各位都心知肚明,当初在’井’中为本堂町挡下可以说是致命一枪的,不是别人,正是富久田保津。


与会议厅里的其余职员一样,本堂町早料到百贵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她站起身,上半身前倾,双手撑在桌上,不紧不慢的开口:“当初将富久田保津的‘遗体’秘密保留在特护病房,是‘仓’的所有任职人员共同商讨的结果。想必各位也清楚,将一个可能再也醒不来的人留在特护病房里,对于‘仓’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哪怕是他在John Walker事件中立了功,我们也并非慈善组织,没有把他留下的必要。但是既然把他留下来了,说明各位在’富久田保津仍具有利用价值’一事上达成了共识——而我,”本堂町顿了顿,“只是把‘什么时候利用’这件事情敲定下来罢了。”


“如果按你说的,我们对这些’井’的受害者加以‘利用’。那么,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比起救一个意识确认死亡的人,难道不是另三年前那几位昏睡过后再未苏醒的护士恢复意识,更具有可行性,也更能让我们获得有效数据吗?”百贵反问。


“我们当然可以用合理又可信的理由去说服这几位护士的家属,取得他们的许可。但是你知道,’仓’属于一个幕后的秘密组织,实验成功了,说明我们运气好,能得到有用的数据还能挽救人命一举两得;实验失败了,要是哪个家属发现不对,宁愿违背协议也要一查到底,到时候’仓’的存在暴露,我们不仅会迫于各方的施压关停,当局的口碑更会因此受到重创。”


这是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是他们几乎没怎么看向对方,态度之强硬就差没写在额头上。


“我想了一下,这个数独还能有另外一种填法!”若鹿把声音压得极低,将打了草稿的会议记录簿递到东乡面前。


饶是平时和百贵的作风如出一辙的东乡,在这时也抱着胳膊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嗯”了一声。


“那么你打算安排谁进入’井’去‘拯救’富久田呢?若是出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你要怎么处理呢?”百贵也站了起来,视线直逼本堂町。


他比本堂町高出快一头,本堂町微微仰起头,迎着他的视线,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我进去。后果我自己承担。”


“你个人的行动你当然得你自己负责。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还在代理局长的任期内,如果出现突发情况,除了你,没人拥有做决定的权限。”


“所以我会在任期的最后一天入井。这样百贵前辈就可以作为局长,来替’仓’做决定了。”


“恕我直言,我认为你是在滥用权力,”百贵直接挑明,“众所周知,在解决John Walker事件的时候,是富久田保津替你挡了一枪你才得以保命。就算是我们确实有意向让富久田苏醒,但这件事情也不应该由你来提起,尤其是你还用上了’我想’这样的说法。”


整个会议厅里的氛围紧张得仿佛一点小小的动静就能将整个房间引爆。一个是暂时担当局长的、能在’井’中以侦探身份收集证据的外务分析官,一个是在‘仓’的内核‘井’担任室长的经验丰富的前辈,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再加上这两人之间硝烟的味道意外的浓重,因此没人敢插一句嘴。


“既然我不提也会有别的人来提的话,那为什么我不能提?”本堂町反问,“就因为他救了我一命,就能使你们的怀疑合理化吗?”她的态度毫不退让,但也绝对称不上生气,反而更像是在认真的在和对方讨论一件最终能达成共识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你的理由无法说服我,“百贵说,”我反对你的决定。”


“那除了百贵室长,在座各位对此有何想法吗?”本堂町转头望向整个会议厅,本以为事不关己的职员们分散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我也反对。”


本堂町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松冈——那位在她还是新人时期就一直带着她,并且推荐她进入“井”做侦探的老前辈,也站了起来。


“你的决定不像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松冈说,“我希望你能谨慎考虑。”


“这个决定当然是我仔细考虑过的结果,并非我的心血来潮,”本堂町的目光在松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继而再次向会议厅所有人问道,“那么,还有其余的意见与看法吗?”


所有人都看着本堂町,但是没人敢说话。


本堂町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了确实没人愿意就此多说一句后,才道:“除表态的三人之外,其余算作弃权,那么总计三票,一票赞同,两票反对,没有满足’通过率不少于2/3’的规则,也就是说我的提议无法被通过。”


百贵稍稍松了一口气,五指指尖微屈、紧抓着桌面的手舒展开来。


“但是,我也记得’代理局长’规定的条款中,并未对局长的‘权力与义务’一项作出任何修改,所以——”本堂町抬手拨了拨自己被空调的风吹到一旁的刘海,好让它遮住自己额头上的洞,“我决定动用我作为局长的‘特权’,驳回反对。”


整个会议厅哗然,没有人会想到本堂町居然会为了一个连环杀人案凶手,而动用局长特权。


也是在这时,百贵突然意识到:本堂町是一早就决定好的,她不是在询问意见,只是打个招呼罢了。他理解又不理解本堂町这一看似冲动的决定,但是比起纠结这个,他更多的是愤怒。


“简直荒唐!”这是会议的最后,百贵针对此事作出的评价。




“John Walker事件中人员伤亡情况:受伤37人,死亡0人。”这是“仓”的一份有关JW事件的机密档案中,案件总结部分里的一句话。


最初死亡人数原本应该是1人——事件解决后,从“井”中出来的本堂町马上去探了富久田的颈动脉,发现这人没有心跳之后,她还为此掉了一滴眼泪。


然而事实证明这滴眼泪掉得简直多余,因为眼尖的鸣瓢在富久田的嘴角发现了些许溢出的呕吐物。


“我觉得这家伙可能还活着,”鸣瓢说,“没有心跳应该是因为被呕吐物堵住了气管后无法呼吸,导致脉搏过于微弱。”


鸣瓢的推测是正确的,在随后进来的医生就地对富久田实施了一番抢救后,这人顺利恢复了心跳和呼吸,但是由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见他有任何意识反应,因此被送到了特护病房里“保护”了起来。


那时候同样被送到特护病房的还有一个人——向本堂町开枪的井波七星。她的昏迷纯粹属于PTSD,在经过数月的心理治疗后就苏醒痊愈了,但因为后来回到牢房的她看到鸣瓢会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因此“仓”把她调回了女子监狱里。


这两人本堂町在JW事件后就再没去见过。工作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个人原因。本堂町深知作为杀死了井波的恋人的自己,去见她只会加深她对自己的仇恨,因此不见井波;而不见富久田,是因为本堂町认为自己眼泪也流了,命也救了,她不欠他。



散会后的本堂町没回办公室,而是去了关押重邢犯的监狱里。


鸣瓢一如既往的坐在床上面对着那面贴满妻子与女儿照片的墙壁,粉色的头发比之前长长不少,为了不遮挡视线,所以用橡皮筋扎了起来。不知道是感觉到有人在身后看他,还是听到了脚步,他头也没回,道:“你怎么来了?”


“嗯,最近这段时间轮到我当临时局长,所以进来看看。”话说出来的本堂町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理由好像有点牵强。


届时鸣瓢已经转过了身看着她:“我听说你打算让’开洞‘苏醒。”


“我没想到消息能传得这么快。”


“没有,我猜的。只是感觉不是什么大事的话,你应该不会特意过来。”


“虽然你说的也没错啦…可我们好歹也算是在’井’里的好搭档,鸣瓢哥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那么结果如何?”


本堂町笑得无奈:“鸣瓢哥你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鸣瓢在床边坐下,道:“我猜百贵或者松冈会首先反对,其余人的态度不明朗,但是大部分大概也是反对的,剩下一部分应该是不明情况在等待站队。”


“真不愧是鸣瓢哥,猜的不差丝毫。”


“我也是在’仓’任职过好几年的人,”鸣瓢道,“那你有何打算吗?”


“强制实行吧,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商量讨论,只是想走个过场——有点冷,”本堂町抬手捂了一下额头上的洞,“我一方面是考虑到进入富久田的’井’对他唤醒的同时,我们或许能从中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以帮助减轻飞鸟井的痛苦;其次是觉得只有两个人入‘井’的话,精神和肉体负担都挺大,如果他成功苏醒了,多少能分担一些,毕竟那家伙脑袋不错,虽然在‘井’里求生欲不强。”


“确实。”


本堂町摊手,开玩笑道:“要不是鸣瓢哥,我们现在可能已经有好几个’同僚’了吧。”


“嗯,”鸣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似乎在笑,“或许吧。”


本堂町耸耸肩,又抬腕看了眼表:“我该回去了,办公室里还有些卷宗要看。”


“等等,”鸣瓢叫住本堂町,走到了她的面前,“在你回去之前,我有件事情想问。”


“鸣瓢哥直接问就好。”


本堂町大概能猜得到鸣瓢要问什么,这让她感到紧张之余又有些许兴奋,仿佛倒在桌子边缘一直要掉不掉的玻璃花瓶总算有了落下去的苗头。这是她在晨会中接受百贵的质问时都未曾出现过的情绪。


“你想把他救回来,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吗?”


鸣瓢的灰绿色眸子似乎有种能把人看透的能力——花瓶终于脆生生的摔碎在地——本堂町如释重负,她默了一秒余,没直接说“是”还是“不是”,只是用了一个态度模糊的“嗯”来一笔带过,继而道:“我先回去了,下次见,鸣瓢哥。”




局长下达命令,职员们不明状况也好,反对局长的决定也好,大家还是得依照命令制定相应的计划和方案。只是这一命令执行起来不具有实感,尤其是对在百贵手下工作的职员们来说——他们深知局长的命令不可违抗,但是又认为全盘照做是在违背自己直系上司,百贵船太郎,的意志。


“室长,你认为精神相位的基准值上调百分之多少合适?”东乡将手上的文件递到百贵面前,“根据先前的数据,1.485%是小春的阈值上限,但是1.369%是’开洞’的阈值下限,如果按‘开洞’的标准调整,我担心只留0.116%波动范围会不够用。”


百贵接过文件,扫了一眼:“这份资料暂且留我这里好了。辛苦了东乡。”


“这是我该做的。”东乡微微鞠了一躬,正准备出去时,又被百贵叫住了。


“待会下班后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吗?”百贵问她。


“没有,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那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


“也好。”东乡应允。


两人去了一家他们之前常去的拉面店。


这家店店面不大,只有几条长长的桌子,围在开放式厨房的周围。拉面店生意不错,刚进去的人难免会和吃完准备离开的食客相互挤到,百贵在东乡身后不动声色的抬手替她挡住了无意撞过来的肩膀。服务员将他们引到了靠里面的位置,两人并排坐在桌前,面前是厨房里正在煮面的拉面师傅,煮着高汤的深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好久没来这家店了。”东乡说。


“嗯,”百贵望了眼四周,“不过感觉上一点没变。”


“你现在和那时候也一点没变。”


百贵侧头看着东乡:“你指鸣瓢出事那时候吗?”


东乡点头:“嗯。鸣瓢出事那时候的你,和本堂町决定让’开洞’苏醒的时候的你。没变。”


“或许吧,”百贵的双手支在桌面,视线微微向上,似乎在回忆比较久远的事情,“鸣瓢那时候,我知道他为什么比起将’单挑’绳之於法,更宁愿亲手了结他,我理解他的冲动,但是我无法改变结果。而本堂町,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坚决,以至于表露出冲动,所以在结果变得更糟糕之前,我想阻止她。”


“你主要是担心她执行任务的时候义气用事,致自己于无法扭转的危险情况吧。换而言之,你不愿意看到两个你看重的伙伴都陷入万劫不复。对吗?”东乡问他。


百贵没想到东乡会如此的一针见血,不过,毕竟面前这人的性情和他大致相同,她了解他,自然也会戳穿他。


他看着东乡,她的衣领挺直,口红不曾涂出唇线,就连眼线也没有在一天的工作过后化开,依旧是一副女精英的样子,但是只要看看她已经有些许松散的酒红色长发以及放松又随意的姿势,就知道这人并非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在叙述事实,而是在以亲密的人的身份在同他说话。


“是的,”百贵承认,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反问东乡,“那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东乡一手撑在下巴一侧,一手摆弄着桌上的纸巾,道:“我不反对,但也谈不上赞同。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希望到时候她进去了,就算我们没获得有用的数据,富久田没能苏醒,她也能平安出来。”


       百贵虽没说话,但从他缓和的面部表情看来,他认同着东乡的看法,也接受了本堂町将要进入“井”的事实。


“久等了!”厨房里的厨师将两碗热腾腾的拉面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二位的豚骨浓汤叉烧拉面和味噌海鲜拉面,请慢用!”




自从那次的晨会后,本堂町的睡眠质量不差,但是与平常相比算不上好。


她开始频繁的做同样的梦。梦到井波出现在她背后,扣响了扳机,子弹放慢数倍的向她飞过来,她转身,把弹道看得一清二楚,浑身却无法动弹。


跑到她身后去捡她面具的富久田冲了过来,替她结结实实档下了那一枪。这所有一切都是慢动作,所以,她能看到,富久田中枪后,手中的面具从他手上脱了出去,他伸直手臂想把面具抓住,但是面具却被他修长的手指顶到了更远的地方;自然也能看到,面具落地时,那人吃下子弹后脸上的满足释然变成了抓不住面具后的片刻失落。


拉长的时间也拉长了那一瞬间本堂町胸口隐隐的钝痛,梦境真实得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但是梦里的富久田不是富久田,而是穴井户,本堂町——或者说是圣井户,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侥幸的想,“还好。”


然而这份侥幸在她睁开双眼那一刻被粉碎得彻底,在窗帘缝透入的那一道光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擦掉快要滑出来的那滴眼泪,关掉了床头还未响起的闹钟。


洗漱换衣,料理早餐,在煮咖啡和吃早餐的空档查看工作摘要和社会新闻,然后出门,挤上早高峰的地铁,被人群推出地铁门,到达’仓’,与遇见的同事们打招呼,然后在办公室里开始一天的工作。


依旧是与平时无异的一天。


最近市中心出现了一个尾随年轻女子的跟踪杀人犯,已经连续作案两回,第一回他把尸体留在了原地,第二回抛尸于河滩。前一天,外务分析官们在离第二个案发现场不远的桥洞里检测到了思想粒子,今天鸣瓢会被安排进入犯罪嫌疑人的“井”。


罔象女运行的时候,本堂町也去了“井”端,松冈带着新来的外务官在一旁待命,本堂町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一旁。这个案子不难解决,鸣瓢只进去没多久就收集到了有用的信息,松冈和新人外务官前去现场抓人后没多久,本堂町也离开了,路上还和被押送回牢房的鸣瓢打了个照面。


处理完工作已到了快下班的钟点,下楼买饮料的本堂町在自动售货机前碰上了同样来买饮料的松冈。


“想喝什么?我请。”他向本堂町问道。


“怎么感觉像回到了刚入职那时候,”本堂町因为松冈答应请客而看上去心情不错,“那我不客气了!我想喝葡萄汁,谢谢松冈哥!”


松岗一边说一边往里面投币:“我怎么记得你以前爱喝乌龙茶?”


“嘛,松冈哥请客嘛,当然要选贵点的东西来喝啦。”本堂町说的理所当然。


“也是。”松冈把果汁递给本堂町,“进入’开洞’的’井’一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也不是第一次下’井’了,不用做什么准备啦,”本堂町说,“主要是百贵哥那边会比较忙,我现在要做的也只是偶尔去一下那边监测一下数据,方便他们调试罔象女罢了。”


“我以为你会压力挺大,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怎么可能不大嘛,”本堂町苦笑,“毕竟是我动用局长特权才批下来的任务。没成功的话就显得我太失败了。”


“那你开始还这么坚持?”松冈问她。


“总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者我也不认为我会失败。”


因为容貌显小、个子不高而看上去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的本堂町挺直了腰,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这让松冈想起了第一天上班就毫不畏惧的用额头顶上“开洞”手上的电钻的她,和第一次下“井”时自信满满的她。


“你还真是……”松冈停顿了一下,想找出一个比较准确的词语。


本堂町笑:“松冈哥是想说冲动吗?还是鲁莽?”


“我是想说,意外的勇敢而坚定。祝你好运。”语毕,松冈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离开了。


本堂町在自动售货机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拧开手上的葡萄汁,先是抿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然后又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酸酸甜甜带着些许冰凉的葡萄汁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夕阳晒着的地面还在散发着余热,四周起了风,把本堂町额前的刘海吹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富久田本是询问数田的那句“穿过脑袋的风凉快吗?”


“挺凉快的。”本堂町抬手摸摸额头上伤口周围凸起的瘢痕,自言自语道。



“3是个好数字呢。”


这是富久田最爱说的话。


本堂町对数字毫无喜恶之分,因此也不知道富久田为什么会这么喜欢“3”,但是——便利店里大福的优惠组合是3个;她常买的电动牙刷头3个一套;成卷的塑料袋也通常一包3个;最普遍的家庭构成是一家3口;身上衣服的大面积颜色超过3个就会出现违和感;3原色是不能再被分解的3种颜色;圆周率从3开始;3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倒计时的最后3秒往往让人激动得屏住呼吸。


这么说,或许“3”确实是个好数字吧。


好得恰到好处,不多一分惹人烦,也不少一分使人困扰,是一个体面的数字。


所以本堂町也开始慢慢留意起“3”,偶然遇见的数字“3”也会被她当成一个幸运符号,无意中成为了一种小小的迷信。


本堂町正式入“井”的3天前的晚上,她又做起了梦。不同以往的是,她梦见的,是进入富久田的“井”中的自己。


她是进过他的“井”的,那时候的她与酒井户把John Walker骗到“井”中只剩个座椅的操作舱上,然后让他永远循环于“井中井”里被杀死前的时空中。


那个“井”,正如她告诉富久田那样,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完整的,一切都不曾缺失。


但是这个梦的“井”里没有富久田。“井”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本堂町,或者说是圣井户,穿遍整片街区的街道,那里和现实中的无异,但是天是纯粹的白色,没有蓝天,更没有白云,可是很亮,和白天一样亮,仿佛飞得足够高的话,就会撞到又硬又冷的天花板。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富久田给她钻洞的那个地下室——说来也巧,这是她第3次来到这里。地下室里还嗅得到橡胶的味道和些许霉味,她曾经躺过的钢板床上还落了薄薄的一层灰。顾不上脏,她躺上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仰面躺着,钢板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明明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的阴暗地下室,却让她内心隐隐升起了一种安全感。她感觉自己大概是睡着了,身体轻飘飘的飘在空中,意识也随之飘浮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走了过来,用微凉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她认为她知道那是谁,又想看看那是谁,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双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


她有了执念,身旁的手紧捏成拳头,用力的睁开眼睛的同时,身体也一瞬间从梦中抽离,视线正正对上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本堂町摸了摸额前的伤口,梦里那人手指留下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那里。她莫名有些懊恼——或许,或许不执意睁开眼睛的话,也是能看到他的吧?

她关掉床头还未响起的闹钟,翻身下床。


比起富久田“死去”的那个梦,这个梦境显得更加让人在意。一直到本堂町进入“井”前的那一刻,她也还是在回忆梦中那被点到额头的触感,这使得她不由得又抬手摸上了额头上的伤疤。


“怎么了?是头部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东乡的声音从操作舱的一侧的音箱传来。

“没事,只是被头发弄得有点痒,”本堂町说,她闭上眼睛,靠回靠背,“可以了。开始吧。”


“好的,投入!”


身体像被塞进一个长长的管道,本堂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深处,光怪陆离的画面在她眼前闪现,最后身体落到了一片实地,她睁开了眼睛——她叫圣井户御代,是一个神探。


同富久田一样,前额叶被磨掉一点的她,也同样记得“井”外的事情,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另外一个世界中还在昏迷的富久田保津苏醒。


这是她能够记住的所有。至于在“另外一个世界”中,自己是怎样的人,名字是什么,从事着怎样的职业,富久田又是谁。她一概不知。


她扶着脑袋坐了起来,空间中大大小小漂浮分离的块在她的脑海中迅速重组,一切场景在她的视野里还原——这是某个人的家,她躺在那人家中的沙发上。


“你醒了啊?”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圣井户警觉地转头看过去,一个身体不完整的男人双手举起,一副投降的姿势,“我刚出门丢垃圾来着,回家时在门口发现你晕倒了,所以先把你弄了进来。我可什么都没做。”


与其说这个男人身体不完整,不如说他的身上那些缺失的部分是透明的,并未消失不见。他的身体仿佛是由成千上万个正方形的颜色块组成,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身上的部分色块会如同呼吸灯那样,一下出现,一下消失。


圣井户的视线穿过男人腰间的那一段透明,视线环绕了一周——包括窗外的景色。这里的一切都是完整的。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从男人身上看得见的、裸露在外的部分,看得出这个男人应该没穿衣服,但是所幸他身上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透明的,因此圣井户没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谢谢你,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叫圣井户御代,是一个神探。”圣井户说。


“啊啊,”男人拍拍脑袋,“难怪你穿得像福尔摩斯,原来是名侦探啊。我叫富久田保津。”


正是圣井户要寻找的那个男人。这让她觉得自己还算走运,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她相当于是毫无任何准备的见到了富久田,因此很难找出个理由让自己在不唐突的同时,更多的接触与了解富久田。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富久田问她。


“机会来了!”圣井户这么想道,但是这四个字带来的似曾相识感仿佛击中了她,以至于冲淡了找到突破点的愉悦。


圣井户一副在思考的样子,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么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或许我可以把你送过去。”


“没有——这么说可能很冒犯,”圣井户试探着开口,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说自己是个神探,但是我却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能够去的地方,不知道……”


“你是想我收留你吧?小妹妹。”富久田替她说了出来。


“是的,”对方既然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圣井户索性开门见山,“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当然没问题。反正,我这里也不是第一次住人了。有可爱的小妹妹陪我也挺好。”


这人出乎意料的爽朗,但是也好,这给圣井户省去了不少麻烦。


“准备收留别人还一口一个’小妹妹’的叫,很容易被人误会成是变态的。还有,”圣井户补充道,“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多岁,可我已经二十有余了,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要小。”


“真的是,看来你还挺不怕生嘛,”富久田又一次拍了拍脑袋,空白一片的脸颊上拼出个时隐时现的弯起嘴角的色块,“我可是比你还要年长几岁的人呢,小妹妹。”

富久田家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家中也无多余的东西,就连摆放的装饰物也各有其用途,从数量到位置都仿佛经过了细致的计算,偏移一点都会出现违和感。明明看上去应该是严谨的人,但这人的性格却很是随意。先不说他二话不说的就将圣井户收留了下来,在给她介绍家中物品的摆放的时候,他还不忘告诉她家中的物品可以随便使用,放回的时候也不必在意是否与原位置方位一致。他说得真诚得很,仿佛把东西摆放得一丝不苟的人不是他。


“你应该对俄国文学挺感兴趣吧?”圣井户问他。


“被你发现了!”富久田眯起眼睛笑,食指对着圣井户的方向上下点了几下,“真不愧是名侦探呢!”


圣井户注意到,在富久田说话的时候,他的胳膊上出现了一圈新的色块,这圈色块稳稳的定在那里,不再像呼吸灯那般一隐一现。


“就算不是名侦探也会发现吧。”圣井户指了指他的书架。


“也是。”富久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意不减。


“你的话听上去很像恭维,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会让人当真。”


“这是夸奖吗?”富久田问她。


“得看你怎么理解了。”


“唔——,”富久田看上去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继而笑道,“那我就谢谢小妹妹的夸奖了~”


“不要叫我’小妹妹’!”


“这个称呼不是挺可爱的吗,适合你,”富久田想揉揉她的头,见圣井户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于是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随意地叉在自己的腰上,“小妹妹~”


于是圣井户在这里“住”了下来。虽然用上了“住”这个字,可是圣井户认为这个字并不准确,毕竟在她的潜意识中,这里实在不是个允许她久待的地方。


和富久田“生活”在一起还算是和谐,这人性格不错,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吵人的爱好,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因为圣井户这个陌生人借住在他这里而对她问东问西。


凌晨的时候,本应该在睡觉的圣井户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爬了下床。她还记得她进来的目的:唤醒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富久田。顾不得地板上的凉,圣井户打着赤脚,在富久田房门前确认过这人还在睡眠之中后,便来到了客厅,打开书架旁的落地灯,并将它调到了最低亮度。


她仔仔细细的在富久田家中转了一圈。富久田大概没有用笔把东西记下来的习惯,因为他的家中几乎没有纸和笔,自然也不会像大部分日本人那样,把备忘事项贴在冰箱上,这说明他记性不错,光凭借脑子就能把所有事情记住。他喜欢听古典乐和摇滚乐,这是放在书架上的碟片告诉圣井户的,出于顺便,她也看了看他的书,小说中俄国作家占了大半,剩下的是一些漫画,还有几本是放在全英的数学著作,这几本书放在了书架最下层的角落,圣井户凑近看了看,这些书上并未落尘,反而看上去总是翻阅,书籍已经有些破旧。


喜欢数学么?


圣井户放轻动作,把其中一本数学著作抽了出来,里面夹了些东西,把书页撑厚了一些,她下意识的觉得这里面藏着些秘密,正打算翻开看看里面夹着的是什么,就听到了房门被人为打开的声音。她马上把书塞回原位,这时要找地方藏已经来不及,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关上落地台灯更是不可能,于是圣井户迅速站起,故作镇定的在书架上抽出了另外一本书——反正,富久田跟他说过,想看什么书都可以随时拿来看。


“我还以为是自己忘记关灯了呢,原来是小妹妹你啊。”富久田的声音传来,反而缓解了圣井户的紧张。


“对不起,因为睡不着,所以想找本书看看,”圣井户转过身,“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哦,这是我通常起床的钟点,所以你没有吵醒我,”富久田没有走得更近,只是倚在了沙发靠背上,“决定好看什么了吗?”


“这本,”圣井户立起手中的书给他看,这是一本她从未听说过的漫画书,“翻了几页,觉得还挺有趣的。”


“真的吗?”富久田看上去很开心,脸上有几处颜色显现了出来,就如同早上听说自己问他是不是对俄国小说感兴趣的时候,他的手臂会出现新的色块那般——想到这里,圣井户看了眼他的手臂,那里新出现的色彩并未消失。


“小妹妹喜欢真的是太好了,我以为没人会喜欢这种冷门漫画呢。”说着,富久田身上再次出现了稳定的色块。


圣井户觉察到,似乎只要跟富久田说起他感兴趣的事情,他身上缺失的部分,就会显现出来,并且短时间内不会消失。这让本不知如何下手的圣井户找到了方向——只要了解他

就好了,了解他,了解他喜欢的事物,了解他的心情,就能让不完整的他变得完整,这样,自己或许就能完成作为侦探的使命,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她进去多久了?”百贵问道。


东乡看了一眼监视器:“3.7个小时。按照那边的时间换算大概是13.5个小时。”


“没收集到什么信息吗?”


“有的,圣井户的切入点似乎是’开洞’的爱好,”若鹿说,“根据图形上新增的点能看出似乎有点作用,因为当提起’开洞’感兴趣的事物的时候,他身上的缺失部分有新增的光点。”

“本堂町的大脑疲劳度如何?”


“看反馈回来的信号准确度感觉还能坚持蛮久,但是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断崖式下跌。需要抽出吗?”国府说道。


“不了,继续吧,看看她能不能收集到些别的有用的信息。”



忘了是几点睡着的,只记得最后困得不行的时候,本着职业操守,圣井户还是在闭上眼睛前硬塞了几页漫画书的内容进入脑海中。睡醒后天已经大亮,她赶忙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发现时间还不到八点半,赖了一下会儿床,才缓缓地爬了起来。


房门刚开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富久田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早上好。”圣井户道。


“早上好,小妹妹!”正在做早餐的富久田回头跟她打了声招呼,“早餐吃培根煎蛋配烤吐司可以吗?”


“当然可以,劳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就麻烦小妹妹帮我取一下面包机里刚烤好的吐司吧,防烫手套和夹子挂在墙上,盘子你用面包机旁边那个就好,电源已经断了,小心不要烫到哦”,富久田一边说一边往锅里下调味料,“我还以为我们足够熟悉了,你怎么还用上了敬语?”


“还是得有点住在别人家的自觉的吧,”圣井户照着富久田说的那样取出吐司,把盘子放到了餐桌上,“还有,叫我小妹妹可以,但是不要把我当小孩。”


“果然人的底线是在一退再退的吗”,富久田笑道,他用胳膊肘子关了抽油烟机,把一盘鸡蛋全熟的培根煎蛋放在了圣井户的面前,自己的面前则是一份半熟的,“我猜小妹妹应该会爱吃全熟的。不过你如果喜欢吃半熟的,我这一份也可以给你。”


“我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圣井户说道。

“那你吃生的这份吗?”富久田把面前的盘子往她那边推了一点。


“不要。”圣井户伸出一只手挡在盘子前面。


“Great,不用敬语了呢!”


“对了,”说着,富久田又站了起来,“想喝点什么吗?纯牛奶?橙汁?还是乌龙茶?”


“纯牛奶吧,谢谢。”


“好的,”富久田尾音轻快的上扬,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从未开过的牛奶,“好巧,我也刚好想喝纯牛奶呢。”


两只玻璃杯被香甜的全脂牛奶咕咚咕咚灌满,富久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圣井户知道,他说自己刚好也想喝牛奶话是事实,并非是为了讨好,而且,他也是实实在在的在为这样的巧合高兴着。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新增的稳定色块填补了他额头上缺失的部分。


是个心情能明明白白摸得透的人呢。圣井户这么想道。


       

这天是个大晴天,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把客厅照得敞亮却不刺眼,本是适合出门的天气,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留在了家中。


圣井户坐在地上靠着富久田家的书架看漫画,富久田则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坏的老式卡带随声听。


书架在沙发的后面,富久田也刚好背对着圣井户,这对她而言是个好时刻,她盯着富久田缺了四分之一的后脑勺,左手伸到了书架上,把她一早就记好位置的富久田夹了东西的数学著作静悄悄的抽了出来,右手还不忘按照固定的时间间隔翻过一页漫画书。


然后,她假装伸了个懒腰,轻轻挪了一点位置,用戴了贝雷帽的脑袋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书架上抽出的书留下的空隙。


富久田专注得很,本以为自己伸懒腰的时候他会转过头来,圣井户甚至想好了应对措施,可是这人别说转头了,甚至都没抬起头,只是一心一意的摆弄着他的随声听,黑色的耳机浮空悬在右耳的位置,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


圣井户的手指伸进书页,将里面的东西抽出了一个角,里面的东西有照片也有写了字的纸片。仅从一角,圣井户可以看到,一些纸片上写了数字,一些纸片似乎是空白一片,由于不能看到全貌,因此也无法从中推断出这些数字和这些空白纸片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而照片上能获取到的信息的完整度倒是比纸片要高得多——那应该是张人物的照片,尽管能看到的部分不巧是头部以下的部位,也足以分辨出来这人不是富久田,而是一位女性,圣井户又将照片抽出了些许,新增加的部分给了她一种熟悉感,正欲翻开书页看完整的照片,却被身后传来的富久田的声音吓了一跳。


“修好了!”富久田直起了后背,“不行…好像还是有点问题。”说着,这个男人又一次低下了头捣鼓了起来。


这时候再翻下去显得过于冒险,于是圣井户把她临时临急藏在斗篷下的书原封不动的放回了书架,又翻起了手边的漫画书。


“这次是真的修好了,小妹妹要看听听看吗?”过了一会儿,富久田趴在沙发靠背上,对着圣井户晃了晃手里的随身听。


“真的修好了吗?别又是狼来了。”圣井户吐槽道。


“真的真的,快来听听看!”


不忍浇灭富久田的兴致,圣井户上前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只耳机。


从音质不高的杂音伴随着极具节奏感的贝斯前奏,这首歌对于圣井户来说有点耳熟,是她之前听过的曲子。


富久田跟着音乐节奏点头,抬眼问她:“怎么样怎么样?虽然音质不太好,但是还是挺流畅的吧?之前可是什么都听不见呢。”


这是圣井户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富久田,他脸上的稳定色块似乎又多了一点,已经能看到他嘴唇上的唇钉,还有眉骨上的眉钉了。


这人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圣井户点点头:“确实——对了,这是Queen的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吗?”


“Great!小妹妹也听过哦?”富久田笑成了眯眯眼,锁骨的部位出现了新的稳定色块。


“我说过我没比你小几岁吧?再者这是一直都很厉害的Queen,我当然会听过他们的歌曲。”


“也是哦…”富久田又趴回了沙发靠背上,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放着,圣井户看到面前沙发上出现了手指一下一下下陷的痕迹,大概是那人在跟着音乐打节奏。


一曲结束,随身听开始自动倒带,在倒带的沙沙声中,富久田问她想不想听听看音乐碟片,她点点头,然后那人便起身去书架上找碟片去了。


圣井户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点愣神。不知道为什么,富久田看上去似乎总是在笑,从他身上逐渐出现的色块来看,也可以看出他确实出现了称得上是“开心”的情绪,但是他总是笑得很克制,哪怕是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也仅是眯眯眼,嘴角翘起,从未有过开怀大笑。作为名侦探,圣井户自然知道,这是一个友好的,但是却保持距离的肢体信号。


明明开着自己说敬语显得客套的玩笑,自己却主动做出了保持距离的举动。

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圣井户想道。



罔象女无声地运转着,“井”的监视器发出的蓝莹莹的光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这是自John Walker事件之后,罔象女运行得最久的一次。长时间的工作不免让人感到困倦与疲惫,若鹿用手捂住嘴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本堂町已经进去快8个小时了,继续下去的话我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了,要不要抽出?”东乡向百贵问道。


“抽出吧,”百贵也揉了揉鼻梁,“今天各位辛苦了。”


听到抽出的命令,井端的各位稍稍放松了心情。


可是一直盯着监控器的东乡突然面色一凌:“无法抽出。为什么会无法抽出!?”


闻言刚准备把手上平板关掉的大家又切入了罔象女的界面,整个井端再次陷入紧张的氛围中。


“是dogma!!”若鹿的视线在一行行的数据中快速的滑过,“dogma进化了!这次的它是潜行式发展的,我们能监视到的地方是’井’的表层,但是它出现的地方是在里层,所以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现在已经侵蚀到表层空间了!”


“能查得出来诱因是什么吗?”百贵问。


“应该是圣井户在富久田书中找到的东西,”羽二重说道,“空白纸片上面有什么内容无法分析;那张写了东西的纸片上是’落雷’的’井’中写在地面的数字;照片上的人是本堂町,背景还原过来应该是本堂町被他用救护车撞倒的那条路上。”


“所以是本堂町引起的dogma?她想起来了?”


“不能确定,但是大概率是她。”


“……”东乡默了一会儿,“现在‘井’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我们抽出的时候‘井’内的熵值达到了罔象女设定值的极限值,现在监视不到了。”


“那本堂町现在的状况如何?”


“信号消失前所有数据一切正常,只是有点缺水和低血糖。”


“联系医院派医生过来给她注射营养液,”百贵吩咐道,“先稳住她的体征。”



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


圣井户突然有了这么一种直觉。


这突如其来的第六感让她有了片刻的恍神,四肢随之涌上了一种无力感,导致她手上拿着的勺子直直的落入了汤碗里,滚烫的汤汁溅到手上皮肤的疼痛感让她立马恢复了过来。


回过神的她,视线正对上坐在餐桌对面富久田一脸担心的神情。


“你还好吗?”


“没事,刚才走神了。”圣井户在桌角扯了两张纸巾,吸掉了溅得到处都是的汤汁。她的手被烫伤了,纸巾擦过的那一瞬间来带了火辣辣的疼痛。


“去用冷水冲一下吧。”富久田提议道。


“好。”虽是这么应了,但是圣井户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回味着刚才身体那一瞬间的无力感。


“对不起,虽然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头顶传来富久田的声音,继而,一只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袖子的布料握住了圣井户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带了起来。


圣井户并不排斥身体接触,但是与富久田的,她是能躲则躲。她深知自己是抱有目的的接近富久田,她有秘密,无法与他交心,自然也有了肢体接触的障碍。万幸的是,富久田能觉察出她的躲闪,因此在第一次想要摸她的头被她躲开后,他有意的保持了一个与圣井户合适的距离。


这次显然是个例外,她乖乖的被富久田带到了厨房的水池前,那人替她开了水龙头,还把把水调到最小,然后松开了手。


圣井户低头冲着手,心跳莫名其妙加快,脸颊上升起的热意也如同爬山虎那样攀上了她的耳朵。


慢一点,慢一点。她缓慢地做着深呼吸,一言不发,而她身后的富久田也没再说话,似乎转身离开了。在沉默中,水流顺着圣井户的指尖淅淅沥沥砸到不锈钢水池里的声音倒是显得有点嘈杂了。


手上的疼痛减缓得差不多,心跳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圣井户伸手关上了水龙头。


转身看见富久田拿着药膏靠在厨房门边,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富久田勾起了唇角,将手里的东西轻轻一抛:“接住哦。”


圣井户伸手,小小的塑料罐子正正落到她手心里:“这么近就别用丢的了吧,你是小孩子吗?”


对方抱着胳膊笑,圣井户发现,富久田的头部已经没有缺失的色块了。他的脸上连着半边的头皮有烧伤的痕迹,额头上还有一个看上去有点骇人的洞,但是他总是笑着,聪明却谦虚,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似乎无所谓世间的一切事情,与他相处起来也丝毫不会感觉到压力,是一个有趣的人。

圣井户想,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偶然和他相识的路人的话,或许也能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凌晨一点,圣井户睁开了眼睛。


为了在收集线索的时候,不与时常在凌晨2~3点醒来的富久田碰上,这是她近日来摸索到的最佳时间点。


而那本一直让人在意的书中的内容,也在这些天被她翻了个遍,里面夹着的东西无非是一些写了或者画了东西的纸,以及一些照片。


写了东西的纸上是数字还有一些公式,而那些画——或许只能算个涂鸦,只不过是在大片留白的画纸中间画了一个500元硬币大小的图案,那些图案有深粉色小花,也有奇怪的右侧额头上被钻了个洞的纯白面具。


至于那些照片,相比纸片上的内容倒是要丰富不少。有些照片上的人是一个短发的女生,她穿着黑色的套装,更多的是背影,看不到脸;有的照片上是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她躺倒在不同的地方,身上有严重的伤,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去了;还有的照片上,是一位长着樱粉色蓬松头发,有着灰绿色的眸子的男性。


奇怪的是,长发女生和那位男性都是不完整的模样,就如同圣井户第一天见到的富久田那般。唯有那位看不见正脸的女生是完整的,没有任何的缺失。


除了书中夹藏着的内容,圣井户还有了一个算得上是另外一个突破点的小发现:富久田家中没有镜子。


大概在这个世界里的她不是一个爱照镜子的人,因此对于富久田家中没有镜子一事,她显得有点后知后觉。或许是因为富久田无法接受自己碎片化的样子,因此收起了所有的镜子;或许是富久田有罕见的镜子恐惧症;又或许,圣井户来到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没有镜子的世界。


当然,最后一个选项已经被她排除,因为偶然一次的出去,她看到了路上的转角立着的一个用于观察对侧车辆的凸面镜。


这些推理以及所有收集到的碎片式的信息都被圣井户一一罗列在了一本她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醒来的她并没有急着出房间,而是翻开床头一角的床笠,从床垫与床头靠背的夹缝处摸出了这本本子,她翻看确认着上面的信息,视线不知不觉的停留在“富久田家中没有镜子”和“照片上完整的,只有背影的女生”这两行上。这两行内容不属于同一个归纳部分,只是恰巧被写成了上下两行,她突然有了一种直觉,在这一直觉的驱使下,她抬笔将这两行圈在了一起,并在旁边写下了一个问号。


——这两件事情之间,或许有着一些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


把本子放好,圣井户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摸去了客厅。


富久田的家,她可以说是完全熟悉了,甚至能准确的记住他家的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但即便如此,有一个地方是她一直在意,却始终没有去过的——富久田家中的地下室。


圣井户总觉得那个地下室是有生命的,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胃,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就是一条又窄又长的食道,她直觉那里藏着更多的秘密,在那里,她可以知道关于富久田的一切,但是那里也很危险,稍有不慎,或许就会在漆黑中被不知名的东西吞没。


自从注意到这个地下室后,圣井户一直在找一个可以下去的“契机”。这一“契机”与客观条件无关,只与她本人的主观意志有关。在她看来,只有在她拿定主意,决定下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就是这个“契机”到来的时候。


这一“契机”没让圣井户等太久:她决定今天进入富久田家的地下室。


这个决定下得可以称之为仓促,因为这一念头出现在这天的某一时刻。可能是她弯腰在地上拾起被富久田不小心弄掉到地上的小橘子那一刻;可能是她帮富久田解开围裙后面的死结的那一刻;也可能是富久田没有问过她想喝什么,就给她递来了一杯她想喝的橙汁的那一刻。


是时候了。


她站在楼梯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数秒,然后徐徐把气吐了出来。


那地下室没有门,她放轻动作,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那条木质的楼梯。楼梯大概建成有好一段时间了,踩下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平时在翻看富久田的东西的时候,若是有些动静,圣井户定会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观察四周以判断是否应该继续,但是今天在楼梯这不大不小的动静下,她却格外的从容。


她手上拿了个可以手摇发电的小电筒,那是在她睡的床铺下面的抽屉里找出来的。那个抽屉显然很久没被人拉开过了,富久田大概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不过所幸这个电筒的质量还算不错,即便外壳已经旧得发黄,手摇发电的功能也仍旧好使,亮度也足够。


地下室就是普通的地下室,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黑,反倒是像哪个地方开了扇透光的窗,把白天的日光投了进来,足以让人看清楚整个地下室的全貌:几个铁架子上放着一些装了东西的纸箱,有些大概是不常用的东西,上面落了层薄薄的灰,架子的最下一层还放了吸尘器,还有一个工具箱,角落收着除草机和折叠梯,墙上挂着些方便拿取的扳手和锤子一类的工具。值得一提的是,那里还放了一张钢床。它和厨房的流理台差不多高,明明是桌子的高度,圣井户却直觉那是张床,似乎还能想象有人躺在上面的模样。


仿佛自己之前来过这里似的。


想到这里,圣井户的额头没来由的出现了一种直钻脑子里面的疼痛,她不排斥这种疼痛,反而感到痛快,痛快之余还隐隐约约夹着一种熟悉感。


这种疼痛很短暂得很,眨眼就消失了,圣井户倒没少见多怪,只觉得大概是这里的场景和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串了,所以也并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费什么的心神,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动手翻起了地下室的箱子。


不知道是她翻得太忘我,还是地下室里的熟悉感让她放松了戒备,所以,在看到富久田手上靠在楼梯旁的时候,圣井户被狠狠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她恢复了镇静,抬眼与富久田四目相对。


那人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看上去同平时那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在这时,他表露出的平和本应让人感到恐惧,然而圣井户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来自富久田的“杀意”,哪怕是愤怒都未曾出现过。仿佛圣井户下来地下室,是事先征求了他的同意那般。


“你东西掉了。”富久田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本子。


那正是圣井户一直用来记录的本子,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可是,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落下的它。


这个地下室,或许这个地下室确实是一个“胃”,能吞下人们的恐惧,也能吞下人们的谨慎,让人变得无畏又鲁莽。这是它可怖的地方,即便现在的圣井户一点也感受不到“可怖”——说不定,也是被吞下了呢?


圣井户的拳头在身侧捏紧,然后咬紧了牙关。她并非愤怒,只是,她意识到了这一切即将败露,富久田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无害。


“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嘛,小妹妹,虽然我确实很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富久田笑道,“我没看里面的东西,只是想把它还给你。”


“看与不看,其实对于你而言没差。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吗?”圣井户问他。


“小妹妹可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富久田把手里的本子向圣井户抛了过去,圣井户并未上前去接,而是让本子直直落到了自己脚尖前的地面上。


“我没那么厉害能一开始就知道啦,”富久田无奈地摊摊手,他大腿的部位攀上了一圈稳定的色块,接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是直觉,是直觉。”


圣井户皱眉:“你没有阻止我,是想把我当傻瓜一样耍吗?”


“没有,你误会了,”富久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我明白你不会伤害我。我不点破,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富久田说得很是真诚,面对圣井户怀疑的视线,他的陈述并未透露出急于自证的情绪。


如今再瞒下去也毫无意义,圣井户低头考虑了半晌。富久田倒也不急,站在原处静静的等着她,不走近,也不远离。


如果说前半段时间圣井户是在犹豫是否该告诉富久田真相,那么后半段的时间则是在思考如何向富久田解释所谓“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她思来想去,哪怕这是真的,这种设定也显得过于荒谬,于是直接挑了一个最能为人理解的,也最为贴切简洁的一种说法。


“我是来救你的。”圣井户说道。


没有弯弯绕绕,她开门见山,眼神坦然,没有自顾自地往下说,而是给了富久田不少询问的余地。


“救我?”富久田来了兴致,“为什么说是救我?”


“我遇见你的第一天,你说你是外出丢垃圾去了。对吗?”


“是的。那天是丢弃可燃垃圾的日子。”


“你那天大概是想自杀吧,”比起询问,圣井户的语气听上去更像一个已知的结论,“你家里的东西收拾得干净,垃圾桶里一个垃圾袋都没有。正常来说,一般把垃圾袋清出来的垃圾桶里,都会套上个新的垃圾袋不是吗?但是你却没有这么做。而且你的家中也没有其余的装着垃圾的垃圾袋了。”


富久田似乎并不意外圣井户能发现这些事情,他平静的态度仿佛在示意圣井户继续说下去。


“你或许会认为区区几袋垃圾,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我发现了另外一点。你家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新开的,”圣井户道,“无论是冰箱里的牛奶,橙汁和乌龙茶,还是浴室里的洗漱用品,就连你,一个在这个家中生活了这么久的人,连牙刷和毛巾都是新拆开用的,也未免过于奇怪了。”


”至于你打算如何自杀,我猜……”圣井户把视线投到富久田身边的架子的电钻,“你想用它再钻自己一次,对吗?”

“是的,”富久田嘴角噙着笑意,后背离开了他一直靠着的楼梯,右侧小腿的留白处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新的色块,他的肤色白皙,小腿修长,肌肉流畅好看得恰如其分,“你的推理逻辑严谨,把我打算做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他一步一步走到圣井户的面前,弯腰拾起地上的本子,拍去了上面的灰,然后递给她:“那么,你打算怎么救我呢?”


这次圣井户接过了他手中的本子,她微微抬头看着富久田:“在你眼中的世界,其实是四分五裂的吧?”


“是。”


“在我刚从你家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的世界也是如此,四分五裂,到处都是漂浮的碎片,沙发与坐垫飘浮在不同的地方,钟表被拆成了好几个部分,混杂在不同的东西中,而我,也似乎少了几个关节…但是,在我清醒后,一切就恢复了完整,所有碎片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了一起。


这就是我的秘密——无论是有欠缺有脱落还是四分五裂的东西,在我看来都不是那样的,一切都是完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完整的。”


这是圣井户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秘密,可她感到自己并非是第一次说。仿佛这句话一直就这么在那里,不是简单的语言逻辑框架,而是完完整整的一句话,像是小时候背过的课文,又像是某一首歌的歌词,按照固定的语序,固定的遣词,死死印在她的脑海里。


顿了顿后,圣井户继续说道:“唯一不完整的,是你。”


富久田笑笑,道:“我确实是不完整的,我从未……”


“不是的!”圣井户打断了他的话,富久田没料到圣井户会突然这么大反应,向来带着淡淡笑容的脸上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不是的,你可以变完整,你本来就是完整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圣井户缓和了语气,“在我说起你喜欢的事物,说起让你感到开心的事物的时候,你身上缺失的地方,会一点一点的补齐。你绝不是不完整的。”


“我之所以调查你,是因为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想知道谈起什么会让你开心。”


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说着说着圣井户却失了底气——也是,千方百计的潜入别人家中,翻动别人的私人物品,却说自己是为了救他,这种说法听上去难道不是更像是一种把自己的下作行为合理化的辩解吗?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头也跟着低了下去,四周顿时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她的手捏皱了手中硬皮的笔记本。


突然,圣井户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大手隔着帽子在她的头上安抚似的拍了拍:“虽然我自认不是绅士,但是把小女孩弄哭了总归是不好。谢谢你愿意救我。”


“我没有在哭。”圣井户抬头,甩掉了富久田放在她脑袋上的手。


“好嘛,”富久田收起了手,微弯下腰与圣井户平视,“你确实没哭。我也没有不信你。”


“这本本子,”圣井户把本子举在两人中间,“已经不重要了。你那本数学书里夹着的照片,和里面的画,以及写了字的纸片,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想救你。想让你变完整。”




一切开诚布公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没变,但是圣井户却是比之前放松许多。她不再排斥与富久田的身体接触,也不再刻意的和富久田聊一些他或许感兴趣的话题。


又是一个早晨,吃过早餐后的两人本在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情,却因为圣井户就书中人物对富久田问的问题而开始交谈起来。


“对了,”话题结束,圣井户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之前一直没穿衣服对吧。我之前不介意,是因为你太多部分我看不见,尤其是某些重要部位。”


“嗯,怎么了?”


“我觉得你是时候该穿上了。”


“为什么?”


“别给我装傻!”圣井户把书一放,去富久田的房间翻出了一套衣服,朝他掷过去,然后自己背过了身。


“你别生气嘛,我穿上就是了。”富久田的声音带着笑意,拿着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不到一会儿,听到那人说“好了”,圣井户才转过身。在衣料的覆盖下,富久田比先前看上去完整得多,她看不见衣料下面富久田身体的空白,自然也看不见,在刚才,富久田胸口亮起的那几个色块。

富久田喜欢下雨的天气。


这是圣井户这几天发现的。


她记下小说的页数,从书里抬起了头,原本和她一起在客厅里的富久田不见了踪影。窗外的雨点打在叶子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外面起了风,风把雨水漫过草地时的泥味和草味吹进了屋子里。


大门没有关紧,风带着门一下一下撞到墙上,圣井户穿上鞋跑去玄关,正欲把门关上,却看到富久田站在门口的屋檐下。


那人穿着件白色衬衫,背影颀长,他的袖子挽到胳膊处,仰头望着天空,伸手接着天上落下来的雨点。


“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妹妹也出来啦?”富久田转过身对她笑,“我觉得这样很凉快。”


圣井户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灰灰的却看上去又高又干净的天,问他:“你喜欢下雨天吗?”


“喜欢啊。”富久田点头,又转身用手接起了雨点,他的身上被雨水溅湿了大片,湿了后有点发透的衬衫下,能看到他腰部因为刚才砌上了的新的色块而变得完整,再也不是一片透明了。


虽然是在观察,这么盯着别人衣服下的身体看总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何圣井户移开视线,走到富久田身边,不知不觉中也伸手同他一起接起了雨水。


“小妹妹也喜欢下雨天吗?”富久田侧头问她。


“嗯…谈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雨水将将要从指缝里流走,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接在了下面,“就觉得偶尔下下雨也不错。”


雨淅淅沥沥的下,没半点停下来的趋势,圣井户专注的低着头,企图把手心里接满雨水,原本还挺平和的心态莫名有了胜负欲。


这时,一滴水珠从屋檐下落到了她的头顶,然后顺着发丝流进了她的衣领里,她被冰得一震,手里的水又出去了大半,她抿抿嘴,准备重新来过。一旁的那人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发出了一声轻笑,一双里面盛了满满的雨水的大手伸了过来,然后把水倒进了圣井户的手心里。


“满了,”那双手的主人说道,“我们进去吗?”


圣井户抬头对上富久田的笑脸,面上难得的露出几分羞赧与幼稚行为被撞破的难堪。


“你害羞了哦?也好,你一个小女孩之前老是一脸无敌的样子,导致我还有点怕你。”


“我没有。”圣井户甩干手上的水,也不知道是在否认自己害羞了,还是在否认富久田所谓的“一脸无敌的模样”。




在“井”的那端,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百贵买来了咖啡和能够填填肚子的三明治,几人顾不得休息,拿了食物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边吃边监测上面的数据。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本堂町还是不能抽出吗?”百贵问。


“不能,不过这次的dogma没有攻击性,“若鹿三两下把手上剩下的三明治塞到嘴中,继而道,“它的熵值峰值只出现了三秒,然后就慢慢减弱,可是我们仍旧无法观察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等等——刚才新生成的代码段出现了一些新的语言!”


“刚才医院那边的分析官打电话来说’开洞’的脑电波出现了反应,心率也在那段时间内出现了变化!”


“本堂町呢?她如何?”


“脑电波稳定,一切体征正常。”


或许本堂町是成功了,虽然引起的dogma导致“井”端无法进行实景分析,但是后台的生成的程序段可以监测,只要后期将其导出,再与“开洞”和本堂町的脑电波数据进行追踪定位,定然是等得出有用信息的,只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而“开洞”变化的脑电波与心率的数据也暗示着本堂町在“井”中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


尽管如此,百贵还是无法高兴起来,正如东乡说的那样,他担心本堂町会落入万劫不复。他死死看着面前一片模糊的蓝色全息投影,直到眼睛发痛才挪开视线。


“休息一下吧,”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向他递来一块平板,“你来看这个,全息投影这边由我监测就好。”


百贵望向踩着高跟鞋,也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东乡,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下了平板:“谢了。”


两人换了个位置,百贵手上拿着东乡的平板,视线在她的背影上停顿了一小会儿,然后低头看起了上面那些不那么需要费神的数据。




富久田的身体逐渐趋于完整,也预示距离着圣井户离开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圣井户把看完的书放回富久田的书架后,视线无意中扫到了放在角落的那本她之前费尽心思想要弄明白其中秘密的数学著作,眼看快要离开了,她也还是没弄明白。这有悖于她作为一名侦探的职业道德,不过,她至少没有违背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拯救富久田。


回过头正对上富久田的视线,他把刚泡好的热巧克力递给圣井户:“你又看完一本了?”


“嗯。”圣井户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坐到了沙发上,富久田身体陷入单人沙发里,一口一口的抿着于圣井户而言有点烫口热巧克力。


圣井户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望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那杯热巧克力冒出来的一丝一缕的热气。同样是沉默,富久田是在放松的喝着他的热巧克力,圣井户则是在犹豫自己是否该开口说些什么。


“那个,我想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圣井户说道。她的视线没有从热巧克力上挪开,但是余光能够看到富久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因为我快要变成你眼中的‘完整’了,是吗?”富久田问她。


人在某一环境中生活久了,就会产生一种惯性,哪怕知道这样的状态终有一天会被改变,也难免会顺应着本能融入这个环境中。圣井户也如此,她甚至有时候会忘记自己会有离开这里的一天。


“是。”她点头,仿佛这样能让她显得更坚定。


“我那天看了看,你只有左边胸口的部位还是不完整的,其他的部分已经被‘补齐’了。”圣井户补充道。


“那么…”


“你现在愿意和我聊聊天吗?”圣井户打断了富久田的话,转头看向他。


“好,”富久田后背离开了沙发,把手中的热巧克力放在桌上,“你想聊些什么呢?”


“你最喜欢的数字是3吧,因为你家中的同样的装饰总是不偏不倚的摆上3个,尴尬的时候会用手拍3次头,不喜欢喝苦的咖啡所以会往里加3勺糖,想要自杀的那天也是3月3日,在确定柜门有没关好的时候会用手按压它3次…”


圣井户自顾自的说了一大串,富久田来不及发表认同,她就立马接了下去“你喜欢数学,最喜欢的内容是无穷级数,但是你的数字强迫症让你很痛苦;你除了喜欢皇后乐队,还喜欢绿洲和大卫鲍威;你嗜甜,喝纯牛奶要往里面加糖……”


圣井户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了解到的关于富久田的一切,她的语速越说越快,仿佛所有字句扭成了一股坚固的钢绳,可以拉住她快速下坠的理智。


她不否认她在害怕,害怕在自己后悔离开之前,富久田还是没能变完整。


为什么会这么怕?她不愿回答,只能更加快速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富久田的事情。


“你愿意停一下吗?”富久田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听,勉强唤回了圣井户的理智。


圣井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硬生生的截断了自己接下来的话,望向富久田的眼神茫然中混杂着抱歉以及无助。


“你想回去,这其实没那么麻烦。”富久田说着,站起了身。


圣井户抬眼,富久田向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那人的视线恰好与她平视,逆光之下,富久田水蓝色的头发被照出一层毛绒绒的明亮轮廓,他的眼底映出了自己的神情。圣井户凭空生出种错觉,仿佛在这里,自己才是被拯救的那个人。


男人向她伸手,有力的双臂搂过她的后背,她的身体前倾,稳稳落入了那人的怀里。这一系列的举动都在片刻之间完成,圣井户明显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下巴抵在富久田的肩膀上,在惊讶中睁大了眼睛。那人的怀抱称得上温暖,鼻尖是热巧克力的味道,还有那人身上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


“这样就好了,”说着,富久田松开了她,坐到了身后比沙发略高的茶几上,“这样我就完整了。”


拥抱的时间过于短暂,她甚至没感觉到被拥抱的实感,唯有后背隐约还留着富久田手心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圣井户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自己一定脸红了,心脏在胸口跳得飞快。她没再看向富久田,而是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等到平复了,才抬起头来。


“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吧,小妹妹,”富久田歪头微微笑着,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额头的右侧,嘴中吐露出他思忖已久的话语,“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早上好!本堂町前辈!”


迎面走开一个新来的外务分析官,乐呵呵地向本堂町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本堂町回以一笑,走入了电梯。


楼层数一层一层地往下降,失重之中本堂町又回到了几日前刚从富久田的“井”中出来时的那种不真实感。


那日她在罔象女的操作舱里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空荡荡的只有操作舱的房间,而是百贵、东乡一行人。他们看到她苏醒过来松了一口气,接着几个医生迅速上前替她摘掉头上用来监测脑电波的电极帽,然后把她挪到了担架上,五花大绑的送上了救护车。


事后她得知,她在“井”中的时候,出现了“仓”的各位闻所未闻的dogma,导致她无法从“井”中被抽出,虽然期间她的体征十分稳定,dogma也在后期因为某种观测不到的原因而自行消失,可为了以防万一,“仓”还是决定把她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所有检查耗费掉两天,她除了刚醒过来时由于长时间未进食而导致的低血糖和缺水之外,并无大碍,在家休养几天后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职位上。


据若鹿说,她这次的行动收集到了许多重要的数据,“仓”准备在这些数据的基础上建立一个“井”端模拟器,以帮助那些在受到飞鸟井的精神影响后没能醒来的受害者恢复意识;而富久田,虽然没有如预期那样醒过来,但是他对痛觉有了反应,意识也有了苏醒的征兆。


听闻富久田没能苏醒,本堂町反而感到如释重负。尽管“井”中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可只要那人没能醒过来,她就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概是这次任务的后遗症,本堂町不时会突然感到头晕。医生说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导致的,建议她上班之余也要注意休息。因此她最近下班回到家中后,就不再去思考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听听音乐或是看看能让人放松的电视节目。


结束完一天工作回到家里的她,习惯性的打开了家中的收音机,晚饭摄入的碳水化合物过多,导致她有点犯困,她只脱了件外套,就不顾形象的躺在了沙发上。


电台里似乎是在做英伦摇滚的特辑,里面恰巧在放Oasis的Sad Song,这让小憩中的本堂町又想起了富久田,想起在自己离开“井”前,富久田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富久田是这么说的,他的指尖从圣井户的额头扫过,“你不叫圣井户御代,你叫本堂町,本堂町小春。”


这一名字像一条咒语,触发了圣井户——或者说本堂町,脑海里的一个开关,所有的记忆仿佛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涌起的一个大浪,朝她压来,把她吞没,令她窒息。


她知道富久田有秘密,可她未曾想过这个秘密会与她有关。她抬手摸上自己额头上刚刚出现的那个洞,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富久田。她想起了一切,她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他替自己挡下了一枪,想起他说自己的井一定很适合她。本以为算得上“生死之交”的关系能让自己足够了解他,但事实证明,本堂町不懂,或许也不曾懂过。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富久田道,“书中夹着的东西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了,我涂鸦上的小花是你总是夹在耳边的发卡,那个额头上有个洞的面具上印着的是你的脸。而那些照片上,唯一只有背影的人,是你……


……我并非没有你的正脸照片,而是我在发现你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后,把它们藏了起来。家中的镜子也是被我收起来的,因为担心你照见镜子,会发现那个只有背影的女生,其实是你……


……你的出现确实打乱了我的自杀计划,但是你不知道,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不想去死了,至少,在你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不会再想与死有关的事情……


……你当然也不知道,在地下室发现你的时候,我比你还要害怕。我不想你那么快离开……”

富久田不紧不慢地说着,他带着情绪,比起一贯淡然的态度,这时的他更能被称之为有感情的“人”,他也会患得患失,他也会害怕,也会自私。


他说了很多,本堂町却只听得进去只言片语。她没有说话,低着头,富久田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这时候的她,大概是对他心怀怨怼的,因为他骗了她,而在她愿意坦白的时候,他也还是选择继续欺骗下去,只为了自己想要尽可能留住她的自私想法。


他抬起手,想安抚性的摸一摸本堂町的头,却在手指快要碰到她发丝的时候,放弃了这一做法。


“对不起,”他说,“虽然道歉什么都弥补不了,但是我想,大概只要坦诚告诉你所有事情,你就能放心的回去了。”


本堂町愤怒又难过,她已经无力再去发泄,她表现得平静,始终一声不吭。她无法否认,自己当下正如富久田所说的那般,想要回去,想要迫不及待,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井”。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失去了重量,凭空升了起来,身边所有的物品都分崩离析成漂浮的碎片,唯有她和地面上仰头看着她的富久田始终完整。


“谢谢你,我已经不想去死了。”


这是她被抽出前,富久田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人始终笑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本堂町竟觉得他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于伤心的情绪。



“井”中发生的事情,哪怕是在任务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后,还是历历在目得让本堂町感到心悸。她不明白,为什么富久田说自己不再想去死,却还是迟迟没有醒过来;也不明白,自己那时候如此愤怒,到底更多的是为富久田骗了她,还是富久田说出的真相,打破了她想要在“井”中留下来的幻想——如果是后者,那也太不像她了。


几天后本堂町前往医院进行一个月一次的定期体检,准备离开时,碰上了来到医院的国府。两人打了个招呼,国府说自己来看看富久田,顺便来取一些资料,问本堂町愿不愿意等等他,他可以开车送她回去。


本堂町想了想,说好,然后跟上了国府,说:“我和你一起去。”


在她那次行动之后,“仓”与医院专门为那些在两次的集体昏睡事件中无法苏醒的受害者们建立了一个秘密联合实验室,这个实验室不仅只是为实验所用,受害者们在这里也能得到科学的治疗,而治疗过程中生成的数据也会被医院提交给“仓”,以更好的优化治疗设施内部基于“罔象女”编写的代码。此次国府就是来取这些资料的。


本以为只是取个资料的事情,但是有一个病人在治疗期间发生了棘手的突发情况,实验室的院方代表称要与国府详谈,闻此,国府略带抱歉地看向本堂町,本堂町表示理解,道“那下次再说吧,没关系。”然后出了实验室。


国府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想起了些什么,追出去叫住了本堂町。


“怎么了吗?国府前辈。” 


“你想去看看’开洞’吗?”国府问她,“我可以先把你带过去。”


本堂町楞了一下,行动先于思想,道:“也好。”


富久田病房的布局与他在“仓”中的布置无异,需要权限才能进入。即便是个病人,也如同囚犯那样被关在一个玻璃房子里,整个房间只亮着一盏夜灯,只有在实验人员与医生需要对他进行必要检查的时候,才会把大灯打开。


富久田像睡着了那般躺在病床上,床头摆着好几台本堂町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仪器,在寂静中发出运行中的声响,有些时不时会发出短暂的“滴”的一声。国府替本堂町刷开了门,问她是否要开灯,本堂町摇摇头,走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每个进入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不会在此久留,因此房间中没有能够坐的地方。男人还处于沉睡之中,毫无意识,但是本堂町却替他感觉到了孤独。


他瘦了不少,水蓝色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氧气罩下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本堂町又走前了一些,他先前戴着的耳钉一类的配饰似乎已经被取下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打的洞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子,不知道是不是长好了。而他额头上被自己钻开的的那个洞,也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让本堂町想起那些因为坍塌而荒废了的矿洞,丢个石头下去听不见响。


——你想把他救回来,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吗?


鸣瓢那时候问她的话突然闯入脑海里。


——不是的,她有私心,她本堂町也有私心。


哪怕她当初撞向富久田手中的钻头那刻再坚决再无畏,她也有私心。尤其是从“井”中出来之后,这种私心尤为强烈,私心想把富久田救过来,想让他苏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除了自己在意着他的苏醒几率,没人觉得他能醒过来。


但是,她找不到再次进入富久田的“井”的理由了。

“我不生你气了,你也不用觉得抱歉。”本堂町轻轻说道,不大的声音在只有仪器声响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病床上那人自然是毫无回应。本堂町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伸手抚过富久田额前的洞,如同富久田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中的光线太暗,本堂町似乎看到了富久田的眼皮动了动,她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可还是凑了前去。她眨眼,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正对上一双黄绿色的眸子,她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惊呼出声。


那人笑了起来,嘴角弯起的弧度扯到了干裂的嘴唇,点点鲜血从撕裂的缝中渗了出来。

“你……醒了?”


“嗯。”那人看上去还很虚弱,只能发出个气音。


本堂町怔怔的看了富久田一会儿,确定了这的确不是自己的错觉,才道:“是…刚才,醒的吗?”

“不是,”富久田摇头,“从我变得’完整’的时候。”


“那你……”

“你先听我说完,没时间了。”富久田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打断了本堂町的话。

这时,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刺得本堂町闭上了眼睛,走廊里传来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大概是监测器那边检测到了富久田的异样,发出讯号通知了研究所里的人。


听着逼近的脚步声,仍然睁不开双眼的本堂町心中无端的感到害怕,好似她再不睁眼,富久田就会消失不见。于是,她不顾自己是否适应了这光,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视线落在皮肤苍白得发光的富久田身上。


那人依旧笑着,倒是给了本堂町几分安慰。


“我一直在等你,”富久田说道,“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即刻被打开,一拥而上的研究人员把本堂町挤到了外围,他们嘴里念着本堂町听不懂的专业词汇,动作迅速却有条不紊的在给富久田进行着苏醒后的检查。强光带来的还没缓过劲来的晕眩,和医生们交谈的零零碎碎的话语,让本堂町感到自己的魂魄好似被抽了出来,一切的声音,除她与富久田之外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她飘飘悠悠的浮在富久田的病床前,与他对视。


口中无声的吐露出几个字:


好久不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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